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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官多年,他虽做不到两袖清风,却也算是为国为民。
于家中,他妻妾和睦,虽子嗣稀薄,只有妾室所生的一个儿子,可也称得上圆满。
唯一遗憾的,便是这个儿子并不争气,整日招猫逗狗,成了远近闻名的纨绔子。
程林五十岁那年,他这不成器的儿子因在青楼争风吃醋打死了人,死者亲属要抓他去报官。
他只有这一子,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,于是抖着手压下状书,拿出三百两银子送给了死者亲眷,摆出做官的派头。
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,你儿命是如此,收了银子,也不算白死!”
程林位列相国,可以称得上一手遮天,那户人家纵使再不甘心,也只好忍气吞声,含泪收下买命银。
只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鸡蛋裂开一条缝,便会吸引无数苍蝇,再小的墨汁落入清水也会将水搅浑。
商贾贪官借此纷纷拜访结交,程家的钱库日渐丰盈,远胜做官的前二十年。
朝廷水渐浑,七年后,纸终究包不住火,事情败露,圣人震怒,与之有关的人全部抄家流放,程林与他那唯一的儿子也被直接送上了断头台。
长安东市,刑场之上血迹斑斑,上一个被砍头之人的血还没有干涸,下一个人头就已经落地。
程林跪在刑场上,不禁想起这七年间,自己所做的那些事。
草菅人命有,结党营私有,卖官鬻爵亦有。
浑浊的目光在围观的百姓身上逡巡,他惊讶发现,长安的百姓都已经换了一茬。
三十年官场生涯仿若大梦一场,他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张渊还是程林了。
烈酒喷洒在锈迹斑斑的铡刀上,刀落下,头颅点地,茶楼中的鬼魂猛地睁开眼睛。
—
桥妧枝睁开眼时已是晌午,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,程林也不见了。
听到身后动静,沈寄时缓缓转身,主动解释:“接连两次入梦耗损精力,我便自作主张,没有叫醒女郎。”
头脑依旧有些昏沉,桥妧枝揉了揉眼睛,“程郎君呢?”
沈寄时漫不经心道:“已经离开了。”
“他去投胎了吗?”
沈寄时神色淡淡,冷笑一声,语气刻薄,“夺舍本就逆天而为,他现在应当还在地狱中滚油锅,女郎休憩这一会儿,他估计已经滚了上百次。”
桥妧枝尚未完全清醒,直觉他有些生气,却没想通为何生气,便喔了一声,慢悠悠道:“我一开始,原本以为他能一直做一个好官。”
“这样的人有,但不会是程林,他若当真能够两袖清风,也不会被执念困住一百余年。”
他顿了顿,也不知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,“能被执念困住的人,就一定会在上面栽跟头。”
“那郎君收到阴德了吗?”
沈寄时看向她双肩魂火,“收到了。”
她心善,魂火本就日渐旺盛,如今又壮大了一圈,遇到寻常鬼怪,他们应当不敢近她身了。
如此,即便他有朝一日离开,也可安心。
听他说收到了,桥妧枝放下心,打起精神抱起竹伞往外走。
她道:“沈郎君,我们今日出来太久了,再不回去阿娘又要问东问西。”
沈寄时眸光一顿,突然想到以前他带她出来闯祸,她也是这样说的。
——“沈寄时,我们早点回去,不然阿娘又要在我耳边唠叨了。”
他轻嗯一声,跟在她身后,看到她垂在身后的青丝,脑海中却满是她身穿喜服的模样。
“沈郎君。”
桥妧枝见他没有跟上来,狐疑转身,开口唤他。
竹伞撑开,两人顺着朱雀大街并肩而行,衣衫相碰。
沈寄时偏头垂眸,目光落在她未施粉黛的侧脸上。
“桥姑娘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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