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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善善不知自己昏了多久。
只知道,自己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,都只能望见一片无边际的漆黑。
她记得自己摔下来时力度很重,如今疼得浑身都动不了,只有耳朵能听得见。
崔善善恍恍惚惚地想,邪祟与那怪物斗了那么久,合该是死了,怪物应该也已飞走,如今庙中应该只余下她一人了。
她趴伏着,拼尽全力也只能动动手腕往周边摸索。
忽然,她摸索到一段湿湿的墨发。
滑腻腻的,粘稠得像血。
崔善善心下一愣,又赶紧捏了捏那段湿发的长度。
如此独特的及肩的长度,该不会……是阿妹?
可她还未来得及欣喜,一声细弱的轻咳便传入耳边,携着浓重的嘶哑,听上去支离破碎的,虚弱得好似撑不过今夜。
“咳……咳咳!”
崔善善意识仍有些不清醒,头脑发晕,顺着妹妹的头发又摸到她冰冷的脸颊,皲裂发皱的白唇,顿时急道:“妹,阿姐在这,我带着肉回来看你了,你莫怕。”
庙中声息似有瞬间静默。
崔善善恍惚地攥着妹妹的头发,一阵浓重的甜腥窜上鼻腔。
她吓得霎时结巴了:“这是、是血么……你为何吐了这么多血?上回我走得急,赤脚郎中开的药你可有好好喝?”
并没有人回答。
脆弱的女孩儿紧闭着眼,嘘嘘地喘着气,已虚弱地说不出话了。
崔善善又想哭了,她吸了吸鼻子,咽下喉中苦涩的唾沫,用袖子将妹妹嘴巴的血擦干净:“你该是饿得狠了,阿姐这里有块楼里带出来的羊腩炙,你先吃一口。”
她看不见,只能摸索着,将包裹在心口那块炙肉小心翼翼地贴到阿妹的嘴唇边,眼泪珠子一颗比一颗大。
“对不起,是阿姐没照顾好你,再过两月,阿姐就有钱赎身了。”
听见身下之人缓缓吸气,崔善善不想她过于担心自己,便拼命地忍住泪意,一边絮絮叨叨地说:“待赎身之后,咱们就离开石头镇,阿姐带你上京城去,听官人们说,京城可是个好地方,就连路边的乞丐也能穿上棉袄子呢!”
言语间,听见极其缓慢的咀嚼之音传入耳边,崔善善释然地松了口气。
强撑着的精神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懈,眼皮亦逐渐变得格外有重量。
在获得这块珍贵的吃食之前,她还接连跳了三日的舞,如今恍惚得连脑子都变得软绵绵的。
“阿妹,我有些困,先睡、睡会儿……”
在昏过去前,崔善善还不忘将妹妹揽到怀中,用身上唯一的薄袄子覆在她身上:“不怕,我就在这里陪着你。”
做完这些,她又伸出手臂,拂过妹妹的后背,一边安抚地拍,一边轻声哄唱。
——君既为侬死,独生为谁施,欢若见怜时,棺木为侬开。
那歌谣节奏轻缓,还蕴着抹不掉的乡音,听上去有些可笑,却仍携着不可忽视的悲凉之意。
原本是歌楼的姐妹们常在口中传唱的闺怨之谣,在她这里,似乎又变了一种意味,又好似没有变。
崔善善迷糊得思维开始发散。
人家唱这歌,无非是郎君死了,自己也跟着去。
可她哪来的郎君呀,她只有阿妹。
唱来唱去,总归没什么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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