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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天下午,温瑜和萧厉便前往了贾家和刘家所在的几处田庄,温瑜借着向佃户讨水喝,打听了她们的田税。
得到的答案,却同在粥棚那里听到的大相庭径。
佃户们对贾家怨声载道,言贾家只把他们当牛马,地里的收成,不论丰年还是灾年,国税高低,都是上交九成,不少佃户种一年的田,反把自己一家给饿死了。
贾家的家仆们每每随主子们到田庄来,更是要收一回孝敬,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媳妇,强占也是常有的事。
相比之下,刘家则是个十分和善的主家,从不纵容
底下人欺压佃户,且通情达理,哪家有个难处,也会帮衬一二。
因此即便不少田庄已易了主,当地的佃户们却还是说刘家员外是个大善人。
萧厉问:“听闻那刘家员外宁可把自家粮仓里发霉的粮食扔去地里,都不愿放粮施粥,可有此事?”
被问的佃户当即“呸”
了声:“扔霉粮的哪里是刘员外!
是官府那边勒令商贾出军资,刘员外家已拿不出钱了,抵了田地给官府,贾家转手从官府手上拿了地,用自家的霉粮肥地!
那贾家才是跟官府穿一条裤子的奸商!
刘员外家今年没给流民施粥,是因为刘家自己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啊!”
佃户说到后面已是止不住揩泪:“这世道,好人都没好报啊!”
温瑜和萧厉拜别那户人家后,又问了好几户人家,得到的都是相似的答复。
返程路上,萧厉微拧着眉心道:“真没想到,真相竟是如此。”
温瑜却说:“所以很多时候,眼睛看到的,耳朵听到的,不一定都是真的,而是别人想让你看到、听到的。
贾家用的这手段,算不得高明,但借着给流民施粥替自己造势,也够了。
就算有明白真相的,说出了真相,也不会有人在乎。”
萧厉朝她投去一瞥:“为何?”
道旁皆是葱郁竹林,一片竹叶飘至温瑜肩头时,被她抬手摘下:“那些赞誉贾家的,是为了继续得到施粥,他们自身温饱都成问题了,为何还要在乎贾家是真善还是伪善?刘家冤屈与否,又同他们何干?后来的流民不知真相,只会更加相信贾家就个大善人。”
萧厉道:“流民不会在此久居,等流民都走了,留在此地的,还是那些本地百姓。
没了刘家这仁商,他们在为富不仁的贾家手里,日子只会更难过。”
温瑜倒是颇为意外,萧厉竟很快就想到了这层。
但她摇了摇头,说:“大多数人都不会想这般长远,只浑浑噩噩过这一生罢了,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。
且那贾员外若是想借此机会,由流民们助他爬上更高的位置,将来便是那些人都知他不是个好人,又能奈他如何?”
萧厉从她这话里,听出些旁的意思。
贾家借着流民,用施粥这样的小恩小惠,换取了他们的拥护。
当初裴颂造反,又何尝不是这般?
他望向温瑜的眸子曜黑:“说书的葛老头说,古秦时就有人喊过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’,今只会更甚,没个德行的皇帝尚且被赶下位,更何论商贾。”
听出他是在安慰自己,温瑜微愣了一下,随即浅笑了声:“你说得对。
太傅也曾教导我兄长,这天下百姓是水,在平缓开阔之地,他们便温和且平静,但若是遇上沟壑断崖,那他们只会更加凶狠狰狞。
所以君王,要内敛其锋芒,以宽厚御民,而不是压迫出他们的凶性。”
她抬眼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:“走吧,去青云寨,该继续我们的计划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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