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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你啊,你姨妈这次没和你一起来吗?”
“本来是要的,但是她今年过年忙抽不出时间。”
辛楠解释。
店主了然,“那你这次还是要二十那个吗?”
辛楠这次摇摇头,“要最贵的那个。”
她忽略掉对方惊讶的眼神,抱着那一大束鲜花走出店门,爬上墓园最高处的楼梯,将手中的鲜花平静地放在墓前。
“外婆,我会为了幸福不择手段。
你也要幸福。”
县城很小,辛楠从墓区坐了半个小时大巴就回了以前在城区的房子。
老旧的社区因为拆迁问题已经没有太多人,空荡清冷。
居民楼楼梯不平整,辛楠走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翼翼。
她从包里掏出钥匙,啪嗒一声拉开门走进室内,这里大部分家具都已经不见,望着空荡荡的屋子,仿佛当年她上大学前搬家工人的进进出出还历历在目。
辛楠跟随记忆走进以前的卧室,她用力推开沉重的木窗,凛冽的风涌进室内,庭院那棵年事已高的槐树倾斜身子,光裸的枝挤进窗户,悬在她书桌上方。
辛楠的手指缓缓抚摸着她在木质书桌上用圆规雕刻过的字,每一道起伏与粗糙都依旧在记忆中清晰着——燕大。
那是她十七岁最后的一个春天。
寒假过去之后身边的同学纷纷褪去冲锋衣换上了更单薄的校服,发觉一个冬天过去,大家都骨瘦如柴,不是躯体,是下面藏着的灵魂。
外婆去世、辛友胜失联组建新家庭、赵泽新高叁离校去参加补习班,他的母亲因早恋的传闻来学校大闹一场。
她那时候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,喜欢趴在课桌上观察一棵树,在它身上找到了一份无端的同病相怜。
辛楠时常在这个教室里感到缺氧,这里的每一个人说话都是在掠夺她生存的权利,她需要那棵树为提供氧气,苟延残喘的同时却也要一遍遍在它同类尸体上反复刻印文字。
所以她觉得它足够好心,也足够残忍,能够像她这样的人一样旁观同源的死。
彼此都是如此不堪地在活着。
应该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末,辛楠回了县城,她坐在书桌前不知不觉做了通宵的理综试题,最后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因为困倦昏睡再书桌上的,又是如何被如刀割的狭窄日光吵醒。
她只记得她起身拉开遮光的窗帘,阳光第一次以不容置疑的态度挤进她的生活。
辛楠时常觉得,如果它有形状,那一定是有微小的锯齿轮廓,温顺贴上她的皮肤却又一点点化开她的皮囊。
它刺痛,却也令人发痒。
她眷恋那种感觉,因为那种痛至少是温柔的。
可她直到现在才明白,那其实应该是一种豢养,一种长时间被阴沉潮湿的天气凌虐后给予的施舍,她迷恋的触觉是对她的怜悯,毕竟她已经走到要仰仗一棵树的供氧才能继续活下去的地步。
那是她那么久第一次想哭。
这叫什么?仰树鼻息吗?这个笑话太烂了。
突然,她抓起桌上的圆规,狠狠地在课桌上一笔一笔刻字,每一笔都竭尽全力且毫不犹豫,像是要把她所有执念和所有不甘全部刻进去。
终于,她喘息着松开手,圆规落在了桌上的木屑中,像是清晰的“燕大”
渗着木桌的血。
槐树目睹了她这场凌虐似的发泄,却选择对她的秘密闭口不谈。
而如今,辛楠只是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倾向树的方向。
她依旧仰树鼻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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