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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博山留意到,那时候修远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几下。
随后,修远从战友的衣袋里摸出一包烟,每人发一支,自己也点上一支。
吸了几口,修远笑笑地望着四个远道而来的长辈、兄弟,说:“别误会,我还是不抽烟,再闷也想不到拿这玩意儿解闷儿。
“但是,以后要是有机会再见,我能陪着你们的,也只有抽支烟,喝两杯,扯扯闲篇儿。
“心变不了,但不再是一路人。
还有你们在,我没什么不甘心的。
“十年,无悔无憾,足够了。”
一直把修远当亲儿子疼着摔打着锻造着的上峰,格外用力地给了修远一个拥抱,流着泪说:“我没把你照顾好。
下辈子咱爷儿俩做父子,我寸步不离地护着你。”
陆博山被人开除了下辈子做陆修远父亲的身份,却没一点儿不快,一直拼了命忍着的眼泪,猝然掉落。
那样的言语意味着怎样的疼,他懂。
不论如何不舍,道别总是不可避免。
随后,修远仍旧平平静静的,看着香烟在指间燃烧片刻,以手指捻熄,投进字纸篓。
就是那份平静,更让陆博山心痛如绞,亦让他听到儿子的一点风吹草动就心惊肉跳。
“你别生气,千万别生气。”
林婉呜咽着开口,“我们求的只是你及时打声招呼,不想被你和医院一直当傻子似的瞒着。
就说眼前,用了新药,要不要调整饮食?我们能做的不就这些么?你连这些事儿都不让我们做好……”
“没错,这些是实际情况,要是饭菜送来了,你不适合吃,转手给你那帮小兄弟,是不是太不厚道了?”
陆博山随着妻子动之以情,“还有雁临,管你每天晚上的饭菜,你好意思让她白忙活?她知道了得是什么滋味儿?”
“总是这样。”
陆修远吝啬地笑了笑,表露的只有无奈,“但凡有个什么事,你们就是这表情、这态度,我就觉得自己是你们欠了八辈子债的债主。
“当债主的滋味好受么?麻烦你们醒醒,现在不是欠债还钱、不还钱能要人命的年月了,欠债的都是大爷,我过得比孙子都憋屈成么?”
夫妻两个愣住,下意识地对视,看对方此刻的神色。
果然如修远说的那样,对方脸上眼中,充斥着心痛,与浓得化不开的愧疚。
“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,从来是这样。”
陆修远头一回数落起父母来,实在是快被逼疯了,“跟你们借钱还钱的事,是战友坚持的,本来就是借给他亲属做生意,人最早就承诺赚钱了多还一些。
我写信絮叨了三回,结果成你们心病了,没事儿就拿出来当经念。
“你们不要我寄的钱和杂七杂八的票,我只能买东西寄给你们。
我意思是我过得真可以,能养自己也能孝顺你们,你们倒好,哪回都双倍三倍的给我更多东西。
“到底谁没把谁当一家人?还好意思整天碎嘴糟糠地数落我跟你们见外,没见过这么倒打一耙的。”
夫妻两个理屈词穷。
到了还是林婉反应快一些,索性跟儿子没理搅三分,“一件事说三回就是絮叨,就想让我们记在心里不再胡思乱想,你怎么这么看得起我们?说谁碎嘴糟糠倒打一耙呢?有这么训爹妈的土匪儿子没有?”
陆博山底气不足地帮腔:“确实够土匪的。”
陆修远又气又笑,摆一摆手,想请这两尊惹不起的佛给自己一会儿清净。
林婉却到了儿子面前,仰起头,抬手抚着他的面容,“你说的我都记住了,再不会了。
你爷爷奶奶说了我多少年不会带孩子,你当是假的?我是真笨。”
陆修远不落忍了,揽着母亲的肩,“胡说八道也信,这么容易糊弄,是够笨的。”
林婉再也无法克制,头抵着儿子的肩,闷声痛哭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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